东沟六村里养狗好吗塬上那年那月
2024年11月14日 潮流资讯
村在南塬上,塬后有沟,沟底有水。
沟壑多,植物茂盛,各种杂草、树木、野花,但凡北方乡间能生长出来的植物,东沟里都有。
沟是龙亭村的沟,叫东沟,一沟之隔便是乔孑玄。
那年月,农家人闲不住,总有干不完的活。春分过后,黎明的曙光还没升起,天是黑蓝色的模糊,老汉便起来了,洗脸、漱口、找水担,眨眼功夫,天麻麻明儿,老婆儿从羊圈里牵出了四头羊,到羊圈外,顺手挎起草笼等着老汉。老汉把黑色塑料桶里的尿均匀倒在另一桶中,拿起水担,担起两半桶尿,老两口牵着几头羊,一块出了门,向东沟方向走去。
老汉在东沟北边水潭的斜上坡开辟了一片荒地,年年种些南瓜和红薯。那块坡地是风水宝地,人不好上去,南瓜、红薯长得特别好,干面香甜,口感极佳。
村子本来就在塬上,要去东沟,还得下一个“之”字形的土坡,坡宽窄不匀称,最宽处有两三米,窄处有一米多宽。上坡的时候,羊时不时地想吃坡塄上的野树叶子,低头边吃草边倒磨边走。
上坡后,走完平地,到了沟塄塄上,再下多个“之”字形小坡,才能下到沟底。下这多个“之”字形小坡,比刚上那个土坡要难走得多,坡更窄更陡峭,只能行人通过。村子离沟底距离很近,路却难走费时间。村里到沟底单趟少说也得走一小时。
老婆儿在沟塄把羊群赶进槐树林,羊进了林,基本上就不用操心了,到早上十点钟,羊吃饱了,人站在沟塄上一喊,羊就自己上来,只要一只羊上来,自家的其它羊群都会跟着上来,不用太操心。
老汉下到沟底,没有捷径,绕了个半圆圈,担着尿桶踉踉跄跄地来到荒地,拿尿桶提了桶水,把尿稀释后,用一破搪瓷缸子给南瓜秧子浇,心里盘算着,过些天,还要栽红薯秧呢。
老婆儿的草笼是挖野菜放菜用的,那笼里菜的品种有十多种以上。那天早上,一直没见太阳升起来,两三个小时过去了,老婆子的草笼里只有半笼菜。天气阴沉沉,有了要下雨的迹象。一会功夫,沙、沙沙,淅淅沥沥的春雨下起来了,春的暖意被春雨吞噬,又吐给了东沟里的植物,多亏老婆儿还没有脱掉薄棉衣,不算太冷。
羊在叫,在逃,想避雨又想吃草,羊没吃饱,又被雨打湿,乱蹿。
春雨贵如油,老婆儿站在沟塄塄上,看着羊,想给羊搭个声,好让羊安稳。春雨落在草窝上,柔韧的草丛有点滑,一个趔趄,老婆儿连人带笼从沟塄上滚了几滚,草笼轻轻飞出了崖,落到了沟底的深渊,没有响声,不会看见笼,更找不到笼。老婆儿身子骨沉,体积大滚得慢,她惶恐得手什么也抓不住,闭着眼,心想这下命都不保咧。睁开眼,发现自己被树枝杈卡住了,腿不能动弹,像是骨折了,看到自己脚踝骨有紫青肿包已经凸起,身子也丝毫动弹不了。悬崖壁上,就是能动,那敢胡乱拧呲。呼儿喊女不在身边,老汉听不见,只有羊在“咩咩咩”叫。雨急急忙忙,却轻得像飞絮,慢慢淋湿了老婆儿的头发和棉衣,眼泪也被春雨洗了几遍。
约摸有个把钟头,老汉牵住了自家的几头羊,在东沟塄塄上喊老婆儿的名字,老婆儿获救了。
其实老头老婆儿的生活完全不用这么拮据,只是他们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方式。之后几个月都是老汉做饭。老汉头一天做饭,早饭烧一锅羊奶,泡两个蒸馍,再来一盘醋溜洋芋丝。午饭是韭菜炒鸡蛋下挂面,一人一碗。晚饭是拌汤,一天吃得既滋润又舒坦。
老汉做了段时间饭,找到了乐趣,或者是想把老婆儿伺候得更好点,时不时想变变花样。早饭一成不变,是羊奶泡蒸馍,午饭,老汉把东沟里的农产品都利用上了。
春分前后,东沟里的香椿长得鲜嫩,老汉弄回来些香椿,鸡没有放养,得去鸡架里收鸡蛋,香椿炒鸡蛋也成了老汉的花样菜。
到四五月,老汉放羊的时候,羊吃草吃槐树叶子,老汉捋槐花。只见老汉把挠钩往槐树枝上一搭,顺势一扭,就两个动作,那槐树枝就掉落地上,老汉捋完槐花,羊吃起槐树叶子也不费劲,羊和老汉都乐在其中。
东沟里的槐花特别嫩甜,碎娃都是生吃,老汉捋了槐花回家,在老婆儿的指导下,蒸出来的蒸槐花也是一绝,老汉舍得油,蒸出来的蒸槐花再用油泼,有着独特的香味。
东沟里的水芹菜都是红根,颈长叶密,水深的地方密密麻麻满片都是红根绿叶的水芹菜。老汉一手拽住菜,一手用剪刀,大把大把的水芹菜被老汉整齐地扔在草笼里,回来酢浆水菜,老婆儿又是个好指导员。
老婆儿做了一辈辈饭,新旧两种社会,她伺候过四五代人。老婆儿说老汉伺候她的那段日子,比自己生四个孩子时坐月子都享福,吃得又好,又不用自己动手,她这也算是因祸得福,老婆儿在塬上过了段人生中最享福的被人伺候的日子。
老汉和老婆儿养大了自己亲生的两双儿女,孩子们都各奔前程,老两口又养外孙女,把外孙女养成人了送回亲家。老两口一心一意养鸡,养狗,养猪,又养羊。直到老汉病了,也确实老了,干不动了,老两口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塬上的村子,投靠儿女,而那塬上的岁月以及老人对塬上的感情,儿女至今也不完全明白。